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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霁

白马,白马——《白马部落》编织东亚最古老部族的原生态拼图

发布日期:2019-07-23 17:32    来源:《中国艺术报》    【字体: 】   阅读:

   

    2014年初,我获准去岷山深处的川北的平武县白马乡,挂职两年,写一部关于白马人的非虚构作品。白马人神秘,古老,有人类活化石之称。我的直觉是那里背景深邃,元素丰富,有精彩故事,值得我去挖掘。于是,当机会来时,我就带着锅碗瓢盆,直奔白马。

  行前,恰好央视播出了一部大型纪录片《探秘东亚最古老的部族——白马藏》 。它披露,人类学家通过基因比对,证明白马人是东亚最古老的部族。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加宽广的背景,似乎也放大了我写《白马部落》的意义。

  其实,我是无知者无畏,单凭热情拍马而去。我并不知道,白马能够给我提供些什么。我首先去拜访白马歌手门朝友。老门曾经是农民、军人、部队歌手、白马乡文化专干和绵阳歌舞团演员,有过娃娃亲对象、部队美女恋人、白马农村妻子和同是专业歌手的爱人。现在,他提前退休,只身重返故乡寨子。除了一身的毛病,他几乎没有从城市带走任何东西,哪怕是一本书,一张碟。言谈之间,他对城市,甚至音乐,都心灰意冷。改革开放后进入城市的第一个白马青年,与外部世界的对话似乎以失败告终。一道白马人不曾了解的现实之墙,让他碰得灰头土脸。他从寨子出发,现在又回到寨子,把自己还原为一个普通的白马人。

  门朝友几乎是我在白马唯一的朋友。他名叫门格瓦斯。汉名门朝友,不但是一扇“朝”我这个朋“友”开启的白马之“门” ,而且,他因为自己人生的跌宕起伏,意外地成为我的第一个写作对象。

  马年伊始,我正式到白马挂职。那是大年初五,白马冰天雪地,但到处锣鼓喧天,熊熊篝火通宵达旦。圆圆舞,猫猫舞,以及平时很难看见的曹盖面具舞,伴随着古老而粗犷的歌唱,跳得昏天黑地,荡气回肠。家家户户都飘着炊烟,酒香笼罩了所有寨子。一年一度,这是族人的大团圆,精神的大释放,整整一个部族的掏心掏肺。按照老门列出的名单,先是由他带路,后来是乡里分管文化的干部陪同,我按图索骥,叩响了一户户白马人家的房门。于是,一扇扇粗重的木门应声而开,火塘的温暖扑面而来。许多精彩的往事,就像深埋在炉灰里的洋芋,扒拉出来,不等将灰拍干净,已是香气四溢。

  两年里,我开一辆SUV,独行侠一样奔走于各个寨子。我的白马朋友滚雪球一样积累。嘎尼早一家、格绕珠、尼苏、朝宝夫妇、阿波珠、格格、格珠、格汝、塔汝、格波塔、旭瑟休,约中波,甚至曾经的麻风病人羽西和卓卓兄弟,他们都是我在白马活动的支点。经常在寨子里转悠,见了太多的白马人,我似乎已成白马信息总汇,比白马人还了解白马。

  2014年秋天,当我写满几大本采访笔记之后,长篇散文《白马叙事》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。这本书,力图通过全景式的文学视野,系统、全面地为白马人立传。但是, 《白马叙事》这个容器太小,还有更精彩的东西无法容纳。许多人物带着他们各自的故事,不经意就撞上门来。他们在我心中跃跃欲试,像是些候场的演员。我意识到脚下是一座文学富矿。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着,不能不继续往白马的深处走。最终,有17个人清晰地浮现出来。他们基因相同,都戴了插着白羽毛的荷叶边圆盘毡帽,但在中国大转折、大变革的时代大潮中,每个人却呈现出不同的命运轨迹、生存状态和与社会互动的不同方式。他们个人的故事,也是一个部族的故事;他们个人的命运,也反映了一个部族的命运。他们本来就是构成白马人社会不可或缺的组件,组合在一本书里,就是白马社会原生态的完整拼图。

  既然是非虚构,我力求还原真相,所有的故事都来自第一手采访。但是,白马人,尤其是老一代的白马人,他们时间概念模糊,模糊得连生日都被隐去。父母们只知道孩子生于“挖洋芋的时候” ,或者“打冰雹那天” ,哪里还记得清别人的故事的细节?因此,同一故事,不同的人就可能讲出不同的版本。甚至同一个人,在不同的时间讲同一个故事,都可能有巨大出入。因此,我只能依逻辑判断来使用素材,力求接近我追求的本质真实。我也不刻意回避尖锐和矛盾,不能因为某人、某事件的缺失、扭曲而破坏《白马部落》的真实和完整。

  半个多世纪前,白马人过的是一种慢生活。同样的大山,同样的森林,同样的河流,亘古不变。生活方式虽然在变,但慢得几乎不能察觉。但是,另一方面,白马人的汉化,从来都没有停止。上世纪中叶,中国社会翻天覆地,白马人原有的秩序解体,社会重新洗牌,文化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。改革开放以后,因为通车和旅游的兴起,白马变得高度开放,全球化大潮中的白马,再次面临环境生态的深度破坏和民族文化加速丢失的双重危机。原始森林没有了,夺补河断流了,狩猎、挖药这样的传统生存方式难以为继了,相当部分的白马人进城了,汉语甚至成为交际的主要语言,生活方式变得与汉人大同小异。于是,一种古老的文化,甚至一个古老的民族,在我们视野里渐行渐远。

  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不可抗拒,包括民族融合。但是我们也发现,白马人也在与时代同行,和我们一样地享受着现代化的成果。我们不能要求白马人做现代化的旁观者,也没有权利让他们只是作为一种原始标本而存在,供我们高高在上地观赏。我们应该做的是,把他们古老的文化,尽可能留存纸上;把他们的珍贵的时代影像,尽可能刻录于作品。

  因为《白马部落》 ,我略感欣慰。

  (原文地址:http://www.cflac.org.cn/zgysb/dz/ysb/history/20170823/index.htm?page=/page_8/201708/t20170822_375621.htm&pagenum=8


陈霁 ,本名陈纪昌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四川省作协主席团委员。作品发表于国内数十种报刊,部分作品进入年度散文排行榜及各类选本。着有散文集《白马叙事》《诗意行走》《城外就是故乡》《蜀中纪》等,曾获四川文学奖、首届四川散文奖一等奖、《人民文学》征文一等奖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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